日前，2018年世界智能制造大會?常州論壇成功舉行，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李廣乾處長發表了“中國工業互聯網推進模式”演講，介紹當前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的發展熱潮、熱潮的緣起、發展的若干原則，以及我國在推進工業互聯網平臺模式方面的一些探索。本文根據演講內容整理。

就發展熱潮來看，我從兩個層面來簡要介紹一下當前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呈現井噴式發展的基本情況。

01企業層面

從去年2月份開始，三一集團啟動了根云平臺；海爾在兩會期間提出了工業互聯網平臺；航天云網在6月15日在成都召開了一次大型的中國工業互聯網高峰論壇，并發布了INDICS工業互聯網平臺；東方國信在去年12月發布了CLOUDIIP工業互聯網平臺。今年6月份，一個重大的事件就是工業富聯正式登陸A股。剛上市的時候，它的市值達到了3600億，4天之后，又降到3000億左右，但是不管怎么樣，一個企業達到這么大的規模這是很少見的，也說明了工業互聯網正成為我們整個資本市場熱捧的對象。

02國家政策層面

最近這一年左右，國家出臺了一系列的關于推進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的政策的措施。去年11月份，國務院發布了《關于深化“互聯網+先進制造業”發展工業互聯網的指導意見》；工信部今年以來推出了很多的政策措施：《工業互聯網發展行動計劃（2018-2020）》（以下簡稱“三年行動計劃”）、《工業互聯網專項工作組2018年工作計劃》、《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及推廣指南》、《工業互聯網平臺評價方法》等。

工信部的這些政策最終落實到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建設推廣上，我把它概括為5個方面：一個是制定平臺的標準，二是培育平臺，三是推廣平臺，四是建設平臺的生態，五是平臺的管理。工信部圍繞工業互聯網平臺5個方面提出了具體的技術要求。同時，還制定了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指標，也是五個方面：一個是基礎共性能力建設，二是特定行業平臺能力建設，第三個是特定領域的平臺能力的建設，第四個是特定區域的平臺能力建設，最后一個是雙跨平臺能力的建設。這五個平臺指標，是我們對比平臺發展能力和水平的具體指標。

建設工業互聯網平臺，大家都知道是最近一兩年的事情。在我們中國來看，其實在三年之前大家可能還沒有怎么聽說過工業互聯網平臺。2015年，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設立了一個重點課題，題目叫“新時期我國工業信息化發展戰略研究”。這個課題具體由我負責研究。我當時的一個出發點，就是希望研究在新一代信息技術的條件下，我國的“兩化融合”政策應該怎樣去推進。在研究過程當中，我們一直關注美國和德國圍繞著工業信息化發展的一些最新的發展動態，尤其是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為此，我們就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建設做了專題的論述，并提出加快建設我國自主可控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政策建議。這些論述和觀點受到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領導的高度重視，要求我們圍繞我國的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做一個專題的研究。于是，我又專門花了半年的時間，就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問題起草了一個專題研究報告，報告題目就叫“盡早啟動工業互聯網平臺項目，搶占國際有利地位”。這篇報告后來受到有關領導的重視，對推進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工業互聯網平臺的重大意義

隨著美國通用電氣公司（GE）和德國西門子公司近期相繼推出自己的工業互聯網（或工業4.0）平臺，全球工業制造業由此迎來平臺競爭時代。這個轉變將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不僅將從根本上顛覆人類工業制造業發展模式，也將深刻地改變未來國際產業分工與國際貿易競爭格局。

工業互聯網平臺為我國工業制造業實現彎道超車提供了難得的歷史機遇。然而，由于美國、德國的先發優勢，我國發展自主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前景相當嚴峻。當前要奮起直追，將其置于我國“制造強國”戰略的核心地位，在國際工業互聯網平臺競爭中盡快占據有利地位。

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政策建議

①充分認識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深遠影響

這些影響突出地表現為這樣兩個方面：將日益成為全球工業制造業的首要基礎設施，成為集聚全球工廠、工業產品、市場用戶的第一入口；將借助網絡效應（或網絡外部性），加速全球制造業的“兩化融合”進程，無論是處于工業1.0、工業2.0的企業還是工業3.0的企業，都將被無奈、無情地“裹挾”到代表工業4.0的工業互聯網平臺之上。因此，誰控制了工業互聯網平臺，誰就具備了實時跟蹤、優化配置甚至是全面掌控全球工業制造業發展命脈的實力。毫無疑問，工業互聯網平臺將成為全球領導權競爭的核心內容。

當前我們尤其需要認識到平臺化所帶來的網絡效應對于全球制造業的“兩化融合”進程可能帶來的影響。平臺化一旦促使其雙邊市場達到一定的規模（閾值），該平臺的價值便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得到爆發式的增長。此時，競爭對手將很快面臨經營困境，直至死亡或退出市場，該平臺也將迅速獲得市場壟斷地位。最近20年來，我國的傳統互聯網平臺、電商平臺和社交媒體平臺的發展，無不驗證了這個相同的過程和結局。

考慮到我國工業信息化總體水平落后，多數企業、行業處于工業1.0、工業2.0的水平，能夠達到工業3.0的企業很少，因此人們也就很自然地產生了一種“補課”的意識和思維。實際上，這也是當前我國“兩化深度融合”政策的出發點。但是，面對美國和德國在工業4.0平臺方面的競爭，上述網絡效應給平臺競爭所帶來的“裹挾”作用將不會預留給我們這種“補課”的時間和機會。這就要求我們在“補課”的同時，從現在就開始著手進行工業4.0平臺的研究、規劃和建設，迎頭趕上，直面美國和德國的競爭。

②明確地要求將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作為深化制造業與互聯網融合發展的主攻方向

為克服我國制造業信息化的總體落后局面，要充分發揮我國舉國體制的優勢，將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作為深化制造業與互聯網融合發展的主打方向，分層次地推進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

首先，構建針對整個工業制造業的國家工業互聯網平臺。要將國家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作為近期成立的“工業互聯網產業聯盟”的核心發展目標，著力研發平臺總體技術架構及相關機制，并盡快啟動國家工業互聯網平臺。

其次，選擇具備國際競爭力的優勢行業（服裝、家電以及部分先進制造業等），并基于產業價值鏈和平臺生態化特征整合這些行業的相關企業，組建行業的工業互聯網聯盟，創新機制，激發各方動力，以發展該行業的工業互聯網平臺。

第三，鼓勵和支持部分有較強技術與市場實力的龍頭企業，啟動建設本行業的工業互聯網平臺。

為此，要建立政府推動、企業主導、多方協同參與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發展機制。尤其重要的是，一方面，要根據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要求，引導、優化各地正在開展的“雙創平臺”建設；另一方面，要采取切實措施，克服“泛娛樂化”趨勢，引導互聯網企業真正地參與到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中來。

③加強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的領導與政策支持

將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納入中央網絡安全與信息化領導小組和國家制造強國建設領導小組的重要關注問題；建立和完善工業互聯網聯盟運營機制，協調國家工業互聯網平臺與行業平臺、龍頭企業平臺之間的業務分工與協作；設立工業互聯網平臺發展基金，加強平臺核心技術與關鍵共性技術的研究與開發，努力構建自主可控的工業互聯網平臺架構與技術標準體系；采取積極有效措施，鼓勵和支持更多企業加入并做大做強工業互聯網平臺。

④加強國際交流與合作

需要強調的是，國際交流與合作的主要目的應該著眼于提高我國建設自主可控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技術能力和水平；依托“中國制造”的現有優勢，采取平臺對平臺方式，鼓勵上述三類工業互聯網平臺與國外平臺展開交流與合作；采取多種方式，鼓勵全球制造業企業加入我國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盡快做大其國際規模，樹立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國際領先地位。

從這兩年來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發展的實踐來看，我覺得我的這些政策建議還是很有前瞻性的，跟當前國家推進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的政策措施是很契合的。我想，這就是智庫研究的戰略意義吧。

實踐層面四個基本原則

第一個原則就是正確地理解工業互聯網平臺。

工業互聯網平臺是一個長期發展的過程，我們可以結合我國消費互聯網平臺的發展去認識。2015年，我和北大經濟學院陶濤教授合作，就消費互聯網平臺經濟的發展進行了研究，我們將10多年來我國消費互聯網平臺的發展為四個階段：規模邏輯、產業鏈邏輯、工具邏輯、模式邏輯。未來，工業互聯網平臺也應該經歷類似階段，并且要花費更長的時間，經歷更多的曲折。

關于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價值，我在我的研究報告和一些文章中作了比較詳細的論述。這里，我從另一個角度去認識。我們在談企業管理的時候，我們通常會根據技術、標準、產品以及市場影響力等幾個方面，把企業分為一流、二流、三流、四流等幾個等次。就工業互聯網平臺來說，它超越了傳統上我們對于企業的這種認知，我把工業互聯網平臺稱為超一流實體。它不僅僅是一個企業，它還是一個帶有某種公共屬性的組織形態，是信息社會推進經濟社會發展的、一種新型的經濟結構。所以，工業互聯網平臺不僅對企業非常重要，對國家來說，也是未來國際競爭力的核心要素。因此，對于工業互聯網平臺的發展，我們應該跳出我們傳統的對于工業企業的認知。

第二個原則就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工業互聯網平臺。

我們中國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建設，應該具有我們中國的特色，它跟美國不一樣，跟德國也不一樣，這就要求我們在發展過程當中找到切實可行的契合我們中國工業企業發展實際的發展模式。

就歷史層面來看，我國的工業制造業面臨兩大困境。

一大困境就是，我國的工業產業鏈長期位于微笑曲線的低端，我們工業一直是在中低端發展。未來要向兩端遷移，工業互聯網平臺必須在各方面提供巨大的推動作用。

第二大困境就是，我們的工業制造業日益面臨一個新的瓶頸。我以沙漏化模型去表示。

在工業社會，各行各業都有著獨立的技術標準、裝備條件、基礎設施、投入要素，最后生產出功用千差萬別的產品，相互之間可以沒有一點兒關系，用俗話來說，就是“隔行如隔山”或“老死不相往來”。但是，產業發展的這種“常態”如今正在被打破了：由“互聯網+”所帶來的輕裝信息化使得各行各業都日益面臨著一個統一、通用并相互連接的技術或產業發展基礎，基于統一的信息化架構之上，因而每個行業都越來越依托類似的“產業基礎設施”。這些“產業基礎設施”既包括傳輸通道，也包括那些關鍵技術及其標準、管理規范等傳統基礎設施，更包括高端芯片、各類操作系統、云數據中心、大數據分析系統、電商平臺以及工業互聯網平臺等的新型產業基礎設施。毫無疑問，這些新型產業基礎設施構成信息社會的所有產業發展的瓶頸。尤其特別的是，高端芯片和各類操作系統更是發揮著咽喉的作用。

這些新興的“產業基礎設施”就是沙漏化模型中的瓶頸。就我國的工業發展來看，這種瓶頸所帶來的制約日益迫切，中興事件就帶給我們帶來難以抹去的屈辱。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為我們克服這種瓶頸提供了一個歷史性的機遇。

進入宏觀層面來看，到底應該怎么樣推進工業互聯網平臺？從主體上有兩種角度，一種是工業企業主導，另一種是互聯網企業主導。根據我國的情況，根據工業互聯網發展的要求，互聯網企業在這一塊要發揮更大的作用，因為我國在30多年的發展過程當中，我國IT人才和信息化建設資源主要集中在互聯網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建設需要大量的IT人才和信息化資源的儲備，這些在傳統工業企業里面是嚴重短缺的。所以，我們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建設需要大力引導互聯網企業的加入，形成強強聯合。就我國工業信息化發展實際來看，這是比較有利的發展模式。

第三個原則是堅持政府與市場雙輪驅動發展。

在推進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的過程中，我們應該很好地把握政府和市場的作用。我覺得，政府在工業互聯網平臺的發展初期可以起到特別巨大的作用。從我國的經濟發展實踐來看，我們有集中精力辦大事兒的能力和傳統，在40年來的改革開放中，中國政府的作用，特別是我們黨把握整個改革開放的能力和水平，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這也是我們改革開放四十年取得偉大成就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推進工業互聯網平臺的發展過程中，我們同樣需要發揚這個傳統并且能夠取得巨大的成功。

但是，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建設最終仍然是企業的事情。依托大型的工業企業或互聯網企業做龍頭，結合各地的中小企業，各個行業協同推進，是我們需要首先明確的。在這個過程當中，需要我們能夠有一個新的治理體系，就是政府、企業、平臺之間的關系。今后，政府要從對企業的監管中轉移出來，更多地轉向對于平臺的監管上來。

第四個原則是加強政策協調。

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要加強與“互聯網+”、“雙創”、新動能、高質量發展、現代化經濟體系、軟件與集成電路發展基金、互聯網發展基金、供應鏈、電子商務等政策的協同。

在“三年行動計劃”中，應該統籌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與國家關于云計算中心的布局與規劃建設。工業互聯網平臺與云數據中心建設往往不一致，需要加強總體規劃，統籌各方面關系。如果處理不好這兩者關系，將影響到工業互聯網平臺的順利發展。

加強工業互聯網平臺與關鍵信息基礎設施、工業大數據跨境移動等問題的研究。國外幾大大型工業互聯網平臺的進入，將對我國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發展產生較大壓力。我們還是有很多的政策措施引導我國自主可控工業互聯網平臺獲得更加有利的市場優勢，比如網絡安全法，電子商務法，以及云計算中心的建設。我覺得，在建設自主可控的工業互聯網平臺方面，政策可以發揮很大的推動作用。

工業互聯網發展模式

當前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的發展仍然處于發展的初期，很多條件還不完備或者說不具備，我們需要經過長時間的發展和成熟。在這個過程當中，不同的企業將基于各自的優勢資源探索不同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發展的模式。

就目前國內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發展來看，我總結了五類企業推廣建設5類基本模式。在這邊也跟大家做一個簡要的匯報。我想這些模式對于我們思考下一步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的發展，是很有借鑒的。我覺得也是當前我們所做出的有益的探索。

海爾，大家都很熟悉，它的COSMOPLAT平臺在國內的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方面走在前列，特別在是基于海爾自身的家電平臺并將其推廣成為全國性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發展方面，做了很多有益的探索。它現在重點往一些行業、地區、領域推廣。從行業來看，海爾正在開展房車工業互聯網建設。

第二個就是我們航天云網。剛才我們有一個VCR專門介紹了我們航天云網的發展，我覺得在常州所做的這個“新蘇南模式”非常地有價值。我覺得航天云網選擇在常州做工業互聯網平臺項目的落地，特別具有歷史性的意義?！俺Ｖ菽Ｊ健笨梢愿爬椤耙粰M多縱，五星上云”，這些做法都是很有新意的，也特別契合當前我國中小企業發展的技術、產業的實踐。

東方國信公司是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的一個黑馬。在半年之前，我對東方國信還不是很了解，后來我去東方國信調研，發現這個企業在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方面還是很有實力的，當前也在主導北京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建設。圍繞北京的工業互聯網平臺，東方國信也做了很多的工作。

第四家企業叫索為。索為這個企業，估計大家還不是很熟悉。但是這家企業在技術能力方面讓我刮目相看。特別是提供高端技術平臺方面，做出了很多的成績。這家企業在最近十年來，為一些重大裝備制造業開展了很多的高端技術服務，當前也在圍繞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建設，做很多探索。

現在，提出建設工業互聯網平臺的企業很多。根據工信部的同志介紹，已經申報的工業互聯網平臺有200多家，得到認可的有70多家。一些地方在開展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方面還是有創新做法的。我前不久去山東德州調研，那里的一家名叫新未來集團的企業正在建設一個區域性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精益云。精益云有兩個特點：基于ERP的思路去統籌管理當地中小企業的生產制造等全產業鏈業務，基于“58同城”模式將其模式復制到其他地區。對于經濟不是很發達的地級市來說，這種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還是很有價值的嘗試。該平臺可以讓所有的工業企業都基于一個新的云平臺，去提供傳統企業的物流采購，生產制造，人才需求，以及金融服務。

最近馬云今年的云棲大會上提出“新制造”。對于馬云的這個“新制造”，我不久前也做了一些評論。我覺得，工業互聯網平臺的發展，需要更多的BAT企業投入，特別是在人才和信息化資源方面，同時還要在工業技術的研發方面做更多的投入和探索。所以，馬云的“新制造”對于工業互聯網平臺的發展是一個利好。不過，BAT等互聯網企業可以做得更多，應該真金白銀地投入到我國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探索當中來，為工業互聯網平臺增加更多的能力和資源，為工業互聯網平臺走向世界打下扎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