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丨張靜波
美東時間2020年7月8日,已在不少人意料之中的一件歷史分水嶺式事件發生了: 納斯達克上市公司 英偉達(NASDAQ: NVDA)當日報收408.64美元,市值接近2500億美元,首次超越英特爾 (NASDAQ: INTC)的2480億美元,成為全美最大芯片企業,多家媒體都有些迫不及待地宣告:
一個時代結束了,另一個時代開始了。
讓一個時代結束、另一個時代開始的,是硅谷華人企業家黃仁勛。他是硅谷最另類的華人,是正在加速改變硅谷的人,也被稱為是“硅谷最好斗的男人”。那已經開始的另一個時代,正是他的時代。
2012年,吳恩達領銜谷歌大腦,從1000萬張圖片中,成功識別出一只貓,震驚業界。
但耗資100萬美元,集結 1000臺電腦、16000個CPU 的投入,卻令他崩潰。有沒有一種更快、更省錢的方法?
他想到了英偉達(NVIDIA)。
四年前,他首開先河,用英偉達的圖形處理芯片(GPU)代替英特爾的CPU,構建了一個深度學習模型。
這一次,他想再賭一把。結果出乎意料,他只用16臺電腦、64個GPU就搞定了同樣的事情。
這個足以讓吳恩達感到興奮的結果, 背后是一場深刻的計算革命。
自從1978年英特爾開創X86架構以來,CPU便一統計算江湖,但這種擅長邏輯運算的處理器,對大吞吐量數據卻很吃力。
于是,當數據大爆炸和人工智能(AI)出現后,傳統CPU開始力不從心。
全世界都在呼喚一種更高效的計算——并行計算。而GPU從一開始就為并行計算而生,動輒幾百個內核,使其能夠很輕松地同時處理數千個線程。
如果將CPU比作保時捷,GPU就是巨無霸卡車。 前者雖然在速度上秒殺,后者卻能輕松裝載幾十噸貨物。
曾經,IBM為了模擬油氣勘探,不得不動用70萬個處理器、近半個足球場的空間。而用GPU加速后,僅需兩臺服務器和半張乒乓球桌的大小就全部搞定。
判若云泥的對比背后,是 新舊兩個計算時代的交替,以及兩家公司的命運反轉。
傳統計算時代,英偉達曾長期活在英特爾的陰影下,甚至被人斷言:活不過十年。而今,它一躍成為資本市場最炙手可熱的明星。
過去5年,英偉達股價飆升20倍,其漲勢令FAANG(即:Facebook、蘋果、亞馬遜、奈飛、谷歌)黯然失色。 2020年7月9日,更以2500億美元市值,超越英特爾。如今(8月30日),英偉達的市值已繼續升漲至超過3240億,英特爾則跌至2140多億,整整甩掉英特爾一個千億級。
盡管兩年前,也曾被三星超越過,但這一次,才真正讓英特爾如坐針氈。因為這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了兩個時代的分水嶺。
在英特爾掌權的時代,CPU所及之處,不過PC、服務器等一畝三分地。而今,萬物互聯時代,計算正變得無處不在。
但昔日霸主英特爾,卻再不能呼風喚雨。因為風口之上,已換了人間。
從數據中心到高性能計算,從AI到自動駕駛……英偉達已不是過去那個看人臉色的游戲顯卡廠商,而儼然成為新的計算之王。
因為帶領英偉達創造了這一奇跡,一度被人嘲諷、調侃的黃仁勛,也一戰封神。
《哈佛商業評論》將他評為 2019年全球表現最好的CEO, CNBC主持人將他比作當代的愛因斯坦,就連競爭對手也私下稱他為“天才”。
黃仁勛的封神,源于十幾年前的一次豪賭。
2006年的英偉達,劫后余生。
顯卡行業經過十年血戰,80家廠商灰飛煙滅。最大的競爭對手3dfx,也在六年前被英偉達收購。剩下的ATI,則被AMD收入囊中。
整個行業進入N卡(NVIDIA)和A卡(AMD)兩強爭霸的時代。
但英偉達的日子,并不好過。
一方面,傍上AMD的ATI滿血復活,對英偉達步步緊逼。另一方面,英特爾開始將顯卡集成進CPU,甚至揚言要做獨立顯卡。
兩大巨頭夾擊下,英偉達一度風雨飄搖,質疑聲不斷。不少人問, 為什么英偉達不做CPU?
但冷靜的黃仁勛,并沒有自亂陣腳,反而在一片混亂中,察覺到一個大趨勢。
1999年,英偉達推出全球首款GPU——GeForce 256顯卡,并在兩年后,賦予其可編程的能力。
起初,英偉達只是想為全球游戲玩家打造最好的3D圖形芯片。但 慢慢地,黃仁勛發現,科學家也用GPU來加速計算。
這對英特爾和AMD而言,只是蠅頭小利,對英偉達卻是一個新的市場。
但在當時,對GPU編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為了打開這個市場,黃仁勛做了一個關鍵性的賭注。
他任命大衛·柯克為首席科學家, 秘密啟動了一個叫CUDA的項目,旨在打造一個通用的并行計算架構,讓GPU不僅僅只是圖形處理芯片。
為此,英偉達每年投入5億美元,而當時其年營收不到30億美元。
黃仁勛之所以敢這樣賭,絕非為了區區幾個科學家,而是對GPU通用計算的看好。
2002年,當英特爾和AMD還忙于主頻大戰時,他就大膽預言:未來微處理器將用于AI等其他領域。
彼時,距離AI爆發還有10年。
這種超前的直覺和不計成本的豪賭,讓英偉達早在2007年,就為AI鋪平了道路。
那年6月,CUDA架構正式上線。僅過了一年,吳恩達就基于CUDA/GPU構建了第一個深度學習模型。
這讓人們看到了低成本運行AI計算的希望。GPU迅速在科研界星火燎原。
兩年后的一天早晨,吳恩達代表谷歌,在硅谷一家咖啡店與英偉達首席科學家進行了一次秘密會談。
那次會談后,英偉達開始ALL IN AI,而吳恩達則組建了谷歌大腦,并在2012年AI識別貓中一戰成名。
在被算力困擾了幾十年后,AI終于迎來大爆發。
提前站在風口上的英偉達,從此走出英特爾的陰影,開始5年20倍的驚人反轉。
有意思的是,英偉達推出CUDA不久后,AMD也聯手蘋果,推出OpenCL架構,試圖與英偉達分庭抗禮。
但主業并非GPU的它,顯然沒有英偉達那種破釜沉舟的勇氣,結果從一開始就已注定。
“ 創新者一旦有信念,就會縱身一躍,而不是等到大家形成共識?!?對于黃仁勛的勇氣,吳恩達贊不絕口。
可冒險一旦失敗,怎么辦?黃仁勛的答案是, 尊重事實,迅速認錯!
“榮耀,悲劇,再次榮耀,再次悲劇……”
20多年后,當黃仁勛回憶起創業之初的大起大落時,內心的痛苦與掙扎,溢于言表。
盡管從一開始就試圖用3D技術改變游戲世界,甚至“狂妄”地喊出: 要驅動地球上的每個像素。
但恰恰是這種對技術的偏執,讓英偉達一開始就栽了大跟頭。
1995年,黃仁勛及其合伙人馬拉科夫斯基、普里姆,歷時兩年打磨,推出英偉達第一代產品NV1。
三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一心想用絕逼的技術打造絕逼的產品,然后改變世界。
NV1也確實是一款出眾的產品,不但能做圖形處理,還能播放音樂,甚至插上操縱桿秒變游戲機。
但NV1沒能改變世界,卻差點埋葬了英偉達。
因為蔑視當時的主流標準,采用自創的四邊形成像(QTM)技術,NV1幾乎被所有主流廠商拋棄。
絕境中,日本游戲巨頭世嘉拋來一筆700萬美元的救命錢。
世嘉本來指望英偉達幫自己開發一款秘密武器,挫一挫任天堂和索尼的銳氣。為此,還派來一名圖形技術專家親自坐鎮。
但英偉達首席技術官普里姆,拒絕聽從后者勸告,堅持QTM技術。世嘉一氣之下,轉而跟3dfx合作。
NV2還未出生,便胎死腹中。
數十萬塊顯卡,一夜之間報廢。被災難澆醒的黃仁勛,解雇了所有的銷售,并決定: 放棄QTM技術,擁抱行業標準!
許多才華橫溢的工程師聽了,揚言要離開。為了安撫他們,黃仁勛一連數周,天天都在做解釋工作。
英偉達折戟NV2之時,正值IT產業大動蕩之際。
隨著3D圖形時代到來,英特爾推出全新的AGP接口,微軟也開發了支持3D的應用程序接口——Direct 3D。
新的行業標準令眾廠商舉棋不定,不敢輕易涉險。但英偉達卻大膽押上。
1997年,經過兩年努力,英偉達推出第三代產品Riva 128,不但支持新標準,速度更是競品的4倍。
超強的性能,令Riva 128上市四個月,狂銷100萬片。憑借此役,英偉達總算在市場上站穩了腳跟。
也許是勝利來得太苦澀,黃仁勛對失敗感觸特別深,甚至將它總結成英偉達的兩個核心價值觀:
第一,要敢于冒險,并從失敗中吸取教訓;第二,要誠實。 因為不誠實,你就不可能容忍失敗。
“人們總是擔心,承認失敗會讓自己聲譽掃地。為此,他們在壞主意上投入太多,最終跌入深淵?!?/p>
黃仁勛開玩笑說,這些人生教訓最早來自玩游戲?!爸灰嬗螒?,你就會輸輸輸……直到你打敗它。這是游戲的運作方式。”
因此,他可以容忍員工失敗,但絕不允許他們犯同樣的錯誤。
有一次,一個項目團隊犯了戒。黃仁勛勃然大怒, “你們很爛嗎?如果很爛,那就站起來說你們很爛!”
言外之意,失敗可以,但不要跪地求生。
創業很虐心,但成功后的喜悅一樣難以言表。黃仁勛說,要不是相信能夠做出貢獻,也不會踏上這段旅程。
這個1963年出生在臺灣的硅谷大佬,從小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先是臺灣,后是泰國。緊接著,因政局動蕩,被送到美國舅舅家。在一所鄉村寄宿學校,黃仁勛開始了糟糕的少年生活。
他和一個剛出獄、身上布滿刀傷的刺頭住一起,在學校經常挨揍。每天放學后,還要打掃所有的男廁所。
盡管環境惡劣,黃仁勛卻學會了適應,甚至還通過幫“刺頭”補課,和對方成了哥們。
高中時,他迷上了游戲。大學時,又喜歡上計算機科學。而圖形,將兩者結合在了一起。也就是從那時起, 黃仁勛立志,要成為全球的圖形皇帝。
大學畢業后,他先后加盟AMD和LSI Logic,擔任芯片設計師。并在1993年,與兩個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創辦了英偉達。
在創辦公司前,黃仁勛曾咨詢過一位專家,對方竭力勸阻: “這個市場還沒起步就已亂成一鍋粥,你最好別干這個?!?/p>
剛開始起步,三個年輕人不得不擠在一家餐廳里,旁邊一家銀行,被搶過好幾次。
但這些,絲毫沒能阻止黃仁勛對圖形芯片的狂熱。在熬過煉獄般的初創期后,他開始了自己的節奏。
1998年10月,英偉達發布第四代產品。黃仁勛給它取了個霸氣的名字——TNT。他要像炸藥一樣,引爆整個行業。
TNT也果如其名,性能吊打Voodoo2。3dfx被壓得喘不過氣,可還沒它反擊,英偉達又推出更強大的TNT2。
兩次重擊下,一代霸主3dfx最終俯首稱臣。
3dfx之后,黃仁勛繼續改寫行業規則,并提出令對手膽寒的 黃氏定律:顯卡芯片的性能,每6個月提升一倍。
比摩爾定律快3倍的速度,足以拖死任何對手。唯一能阻止老黃的,只有發熱量。
2010年以后,英偉達GTX系列顯卡因為發熱量太高,多次發生自燃事故,被網友用來直播煎蛋。
某個被帶進溝里的主持人,甚至在一檔軍事節目中聲稱: GTX 690戰術核顯卡,只需一發就能摧毀一個航母戰斗群!
“核彈廠”從此聲名遠播,老黃也被調侃為兩彈元勛、核武狂魔。
比核彈更火爆的,是黃仁勛的脾氣。
在硅谷,他被稱為最好斗的男人。 他曾說,英偉達和AMD的差距是9跟0;他還說,英特爾即使圖形計算能力提升10倍,也無法匹敵英偉達。
老黃之所以好斗,不是為了消滅對手,而是太愛這個行業。
因為這種愛,哪怕長期遭受市場的懷疑,他依舊堅信圖形計算的潛力,“世界還沒有完全意識到,我們所做的,是人類的基礎。”
“我從沒想過要粉碎某個對手,我只是思考,如何解決世界上一些最重要的問題?!?/p>
在黃仁勛看來,做自己喜歡的事才有激情,才能挑戰最難、最重要的問題,最終改變世界。
這套邏輯最終被復制到整個公司。在英偉達,做任何事都要先問三個問題: 它很重要、很難做嗎?是不是只有我們才能做?工作中會獲得極大的快樂嗎?
因為堅持這套邏輯,英偉達專注圖形計算20年,最終以通用GPU改寫了歷史,并迎來AI時代的大爆發。
對圖形計算的愛,在某種程度上,塑造了黃仁勛的領導風格,并感染著身邊的人。
那些市值數千億的大公司,內部通常都有森嚴的等級。但在英偉達,這樣的等級似乎并不存在。
黃仁勛不喜歡待在辦公室,他喜歡像族長一樣,到處閑逛,現場解決問題。
一旦碰到難解的問題,他會不停地把相關當事人叫到身邊,查明原因,商討對策,直到事情重回正軌。
他也從不懼怕困難,甚至會因為碰到難以解決的問題而激動。
在他看來,領導一家企業,最讓人興奮的地方是, 即便手握這個星球上最爛的一張牌,你依舊能贏。
圖形計算,曾經是他眼中那張最爛的牌。“15年,整整15年,人們才意識到這種計算模型的巨大意義。”
但最終,他卻因此收獲了巨大的聲譽。
面對困難,黃仁勛是十足的硬漢,而面對同事和家人,他又立馬變得鐵骨柔情。
《連線》雜志曾經這樣評價他: “在英偉達,黃是一位和藹可親的族長,他總是給予員工熱情的擁抱和強硬的愛。”
黃仁勛從來不擺架子,在他看來,公司 “沒有人是老板,項目才是老板”。 他經常與員工談笑風生,回憶起他們配偶的名字,并詢問孩子的近況。
碰到高興的事,他會在員工面前完全放飛自我。2016年,公司股價突破100美元,他強忍劇痛,在左臂上紋身以示紀念,“哭得像個嬰兒”。
每次公司開放日,黃仁勛總是熱情地與每個人握手、擁抱、合影,忙個不停。
在競爭慘烈的IC產業,很多人好奇:為什么英偉達不但能活下來,還引領了新的計算革命?
而這,對《財富》雜志記者安德魯·努斯卡來講,并不是秘密。在他看來, 正是這種親密無間的創新文化,塑造了英偉達的偉大。
黃仁勛自己也說,他最引以為豪的是,吸引并激勵世界上最偉大的工程師,專注于解決真正困難的問題,從而為整個社會做出貢獻。
如今,他的愿望正一步步實現。
截至目前,英偉達已征服全球數億用戶和上千家公司,包括初創的AI公司、VR公司、自動駕駛公司。
八年前,GPU只是小試身手,就幫吳恩達處理了“1噸數據”。如今,全球超算500強中,GPU提供了56%的總算力。
對此,黃仁勛依舊不滿足。喜歡飆車并擁有三輛跑車的他,對速度的追求永無止境。
2020年GTC大會上,英偉達發布了基于全新架構的DGX A100,一口氣打破16項AI性能紀錄,速度比上一代產品快了4.2倍!
興奮的老黃,為此搞了一場“直播秀”。他從自家烤箱里抬出一塊巨大的DGX A100,然后得意洋洋地宣布: 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顯卡!
“核武狂魔”再次打出令對手瑟瑟發抖的王牌。
一邊是“核彈廠”的狂飆突進,一邊卻是“牙膏廠”的“裹足不前”。
過去五年,在英偉達的帶領下,GPU的性能提升了25倍。同期,摩爾定律卻因為工藝制程的限制,逐漸走進死胡同。
一馬當先的老黃,因此有點“飄”,他甚至語出驚人地宣布: 摩爾定律已死,GPU將很快取代CPU。
牛是吹了出去,只不過,CPU依舊“王者榮耀”。 兩種路線的戰爭,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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