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隆·蘭尼爾表示,VR技術定位在工業領域是非常成功的,并且它的應用實例將超過消費級虛擬現實市場,虛擬現實在工業市場早已成熟。在這個“后喬布斯”的時代中,就是需要更多的創新和應用。
亞隆·蘭尼爾(Jaron Lanier)被公認為虛擬現實的奠基者,對當代科技行業的發展有著巨大的影響力。蘭尼爾的成果被認為是虛擬現實技術的基礎,他推動了沉浸式虛擬人物、虛擬現實頭顯和配件的發展,并且參與了醫療影像和手術模擬技術的早期探索。他還推廣了“虛擬現實”這個大的概念。
亞隆·蘭尼爾
蘭尼爾不僅是程序員和發明家,也是多產的作家和技術評論家。他近期出版的新書《新事物的黎明》回顧了他在新墨西哥州的成長經歷,20世紀80年代在硅谷開創虛擬現實,以及與杰出學者、評論家、科學家和開發者的合作。
蘭尼爾近期接受了Business Insider的采訪,談論了他的新書,行業內對社交媒體影響力的爭論,從谷歌跳槽至微軟的決定,以及人工智能是否最終將給人類帶來毀滅等問題。
以下為采訪主要內容:
問:過去一年,我們看到了對消費級虛擬現實市場,以及虛擬現實技術整體的預期變化。對于虛擬現實技術的質疑者,你想說些什么?
蘭尼爾:我們可以將虛擬現實分開來看。首先,虛擬現實的一方面是在工業領域,而不是消費級市場。這個市場是完全成功的。
可以講個我生活中的故事。在這本書中,你會看到關于手術模擬器的內容。這種產品可以追溯到80年代,我和許多人共同開發過手術模擬器,例如來自斯坦福醫學院的喬伊·羅森(Joe Rosen)博士。過去幾年,我的妻子一直在和癌癥作斗爭,做了許多次手術。其中最困難的一場手術是由羅森學生的學生執刀的,他使用手術模擬器去練習。
由于我對虛擬現實這方面應用的關注要超過消費級市場,因此我毫不懷疑虛擬現實是否已經到來。對我來說,這非常棒。這是種成熟技術。我為我們取得的成果感到自豪。不過,我也在關注消費級市場,從很多人都感興趣的Power Glove開始。
問:在消費級虛擬現實市場,索尼PS VR頭顯的銷售處于領先,而虛擬現實和增強現實技術應用在游戲領域同樣引起了許多興趣。對于這些市場的發展,你有何看法?
蘭尼爾:索尼的頭顯已經取得了一些成功,而手機搭配支架的組合也獲得了行業的接受,例如在新聞業。《紐約時報》是這個領域的先驅。《口袋妖怪Go》也值得關注。這款游戲很粗糙,剛剛達到可用性的標準,但仍然吸引了很多玩家。這讓我們知道,混合現實如何在更廣泛的場合得到應用。人們喜歡這款游戲,這也是合情合理的。我感覺我們確實做得不錯。
對我來說,新市場就應該是這樣。在這個“后喬布斯”的時代中,所有人都期待出現類似iPhone的重磅產品,但我們并沒有看到太多這樣的東西。
問:你參與了微軟HoloLens頭顯項目,因此我想問問這款產品的競爭對手之一Magic Leap。有投資人將Magic Leap的技術比作剛剛出現的多點觸控,即iPhone的核心賣點。你對Magic Leap怎么看?
蘭尼爾:我迫切想要看到Magic Leap的發貨和熱賣。我認為,對所有人來說這都很好,我希望他們能拿出一款偉大的產品。我并不知道他們是否有這樣的期望,但我的希望是這樣。無論對什么產品,你都不能只有一家供應商。你可以有最具創新性的供應商,可以有領先的供應商,但不能只有一家供應商。一家供應商無法形成市場。
問:你在微軟工作了約10年,具體是什么情況?
蘭尼爾:這取決于你如何計算。我以前從沒有想過會在微軟實驗室工作,但這確實是一件超出我意料、非常精彩的事情。90年代時,我曾經是微軟的批評者。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定程度上激進的純粹主義者。對我這樣的人來說,微軟就是開炮的對象。
我為什么會去微軟工作,情況很簡單。當時謝爾蓋·布林對我說,“我們不希望有人寫有爭議的文章”,因為我寫科技評論文章已經有很長的時間。長期以來,我一直擔心科技會把我們變成邪惡的僵尸。謝爾蓋對我說:“別這樣,谷歌的人不會這么做。”我的反應是,真是這樣么?隨后我去問了比爾·蓋茨,他回答,“你不可能說之前沒有說過的我們的壞話。我們也不關心。為什么不來我們的實驗室看看?他們真的很酷。”我想,這聽起來不錯。所以我去看了看。我發現,這真的很棒。
問:你提到,硅谷缺乏認知方式的多樣性。那么這種缺失是否會對硅谷的技術創造產生影響?
蘭尼爾:我認為有些時候如此。如果工具開發者是類似我們的工程師,那么這些工具會變得更有用。情況并不總是如此,但整體來看,似乎這是個原則。工程師們設計的東西對類似這些工程師的人群更有用,這已經變成了一種社會效應,對某些階層有利,某些階層不利。
問:在你的第一本書《你不是個工具》中,你講述了科技如何對我們造成傷害,以及計算機還無法代表人類的價值。這本書的問世已經接近10年,你的看法是否有所改變?
蘭尼爾:我的觀點總是在改變。我總是有興趣去回顧我寫過的東西,看看能不能讓它們變得更好。但總體原則仍然困擾著我,即面對所有人,我們的數字系統還不夠好。我仍然認為情況是這樣。
問:程序員故意利用令人上癮的技術,讓用戶對產品上癮。對此你怎么看?
蘭尼爾:這是個公開的秘密。莫林·多德(Maureen Dowd)曾經在《紐約時報》上發表過一篇對我的采訪,我們當時談到了這個問題。隨后第二天,我認識的西恩·帕克(Sean Parker)也承認了這點。
這是一段漫長而有趣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9世紀。當時,行為科學興起,將生物當作機器來研究。行為學家有一種感覺,我認為有些類似于當前某些黑客認為自己是上帝。他們覺得自己就像上帝一樣,擁有通往一切的鑰匙,能控制所有人。
來到50年代,繼圖靈和馮諾依曼之后計算機科學的創始人之一諾伯特·維納(Norbert Wiener)曾經寫過一本書《人類如何使用人類》。在這本書中,他指出,計算機(當時還是一種全新設備,只存在于某些實驗室)在其中一個實驗里可以扮演人類研究員的角色。如果你有一臺計算機,可以讀取某人正在干什么,隨后進行刺激,那么你就可以通過可預測的方式來改變他的行為。
他認為,計算機可能會產生難以置信的社會后果。這本書的結尾有一段話令人震驚:“關于本書的重要一點在于,這個假設或許看起來可怕,但為了讓這個假設變成現實,必須形成全球化的計算能力,通過無線技術去連接地球上的每個人,而這些人都攜帶著自己的設備。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些行為學家擅長利用算法去改變人的行為。他們發現,嘈雜的反饋比一致的反饋更好。這意味著,如果你按下按鈕,讓你得到治療,那么一旦治療方式不奏效,你的大腦就會更加著迷。原因在于,大腦想要了解世界,如果出現了例外情況,那么大腦就會努力去弄清楚,并建立更好的模型。所以,你可以用這種方式去抓住大腦。
行為學家的研究成果改變了賭博業,使其變成了今天的樣子:一種基于算法、操縱人性的產業。人們被情緒驅使,而情緒是吸引我們的更有效方式。相對于積極情緒,消極情緒更容易影響你。積極情緒更加柔軟,更難培育。這是個不幸的失衡。因此根據西恩·帕克的說法,這些類型的程序被有意放在Facebook的設計中。我沒有參與過Facebook,但我對那些日子的記憶有些不同。我并不認為,這些人是邪惡的天才,故意利用人性惡的一面去操縱世界。他們所做的事情是,出于某種目的讓算法效率最大化。
問:這個目的是用戶參與?
蘭尼爾:這或許是計算機歷史上最大的悲劇。80年代時出現過一次善意的運動,試圖讓所有一切都免費。這個運動從自由軟件開始,隨后是免費音樂、免費新聞和其他免費服務。但與此同時,這與人們呼吁政府去做的事,或者說社會主義解決方案不同。如果你想要有創業精神和資本主義,同時又想免費,那么這兩件事就是矛盾的。
只有一種解決辦法,就是廣告。廣告成為了在線信息的標準模型,這有些瘋狂。問題在于,如果你啟動廣告,那么漸漸地,廣告就會試圖改變人們的行為。這不是出于任何邪惡的計劃,僅僅是因為他們試圖提高算法效率,讓股東價值最大化,以及計算機變得越來越快,算法變得更加高效。
第二個問題在于參與這個系統的人。因為一切都是免費的,那么你可以得到什么回報?最終,系統會制造出混蛋,因為如果混蛋能吸引你的注意力,那么這就是你要去做的。由于存在認知偏見,即負面情緒能更好地引起注意力,所以這樣的混蛋就會被更多人關注到。相對于希望建設和保護的人,試圖顛覆和破壞的人可以更有效地引起注意。
問:你期望的模型是,你希望看到用戶在貢獻自己的數據時獲得報酬,而不是讓Facebook和谷歌把這些數據賣給廣告主?
蘭尼爾:是的,我的想法是,你需要付少量費用去使用Facebook。我們應該為自己喜歡的東西買單。Netflix已經證明了這樣做是可行的。用戶說,“我愿意為此付費”,而突然之間你就看到了更好的東西。我不支持關于應該義務勞動的看法,因為這無法讓我們變得更好。許多人會說,年輕人或窮人買不起,我對此持同情態度。當然,我們也要考慮這些。但通常來說,人們愿意支付少量費用,而隨后他們也將有機會去賺錢。如果某個人是社交網絡上的超級貢獻者,帶來了許多內容,那么就應該得到報酬。
例如,谷歌目前所做的是中央集權式控制。他們會說,YouTube的某些明星應當得到報酬,因為他們喜歡他,而不是其他人。這很荒唐,實際上這應該市場化,是一個漸進的曲線,而不應該是某種仲裁規則。如果能給人們帶來不同的游戲,同時吸引注意力,那么情況就會更好。
問:你有個11歲的女兒,你會監控她與科技的互動嗎?
蘭尼爾:我很幸運,因為我會讓我的女兒使用智能手機。我處在很好的情況下,問題自己就解決了。我不認為她過于投入科技產品。這似乎確實存在一定的相關性:父母越多參與科技行業,他們對孩子們與科技產品的互動就越謹慎。硅谷的許多家長都有意為孩子們尋找反科技的環境,例如Waldorf學校,但我希望我們不必去那里。
問:人們對科技上癮,或是過度依賴科技,你認為這是否存在什么問題?
蘭尼爾:這要具體來看。大量使用某種技術并不一定是壞事,人們也會看很多書。僅僅使用技術并不是問題。在我們討論上癮時,我們應該具體事情具體分析。對于行為上癮,這是個嘈雜的反饋循環。我認為,這樣的嘈雜反饋閉環是不正常的,不應該存在。
問:對于人工智能有許多不同觀點。某些人,例如埃隆·馬斯克(Elon Musk)認為我們應該懷疑人工智能,因為人工智能最終可能會控制我們。而另一些人,例如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則認為人工智能并不陰險。你持什么樣的看法?
蘭尼爾:我的立場不同尋常,但又完全正確。從我的角度來看,并不存在任何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只是計算機工程。如果你選擇任意數量的不同算法,然后說,“這不僅僅是程序,而是一個人,一個獨立的實體”,這就是你剛才想要講的故事。這樣的幻想確實吸引了很多人,然后你們把它叫作人工智能。一旦你這樣做,就會改變故事,就像是你在創造生命,好像你就是上帝。我認為,這會讓你成為更糟糕的工程師,因為如果你認為正在創造某種生命,那么你就必須尊重它,而不是把它當做單純的工具。
與人工智能相關的實際工作,包括數學,以及機器人中的驅動器和傳感器,這些東西很吸引我,我也為此做出過貢獻。這并沒有什么問題。
問:在你的書中,你將人工智能描述為一種包裝紙,可以包裝我們所開發的東西。
蘭尼爾:對,可以這么說。人工智能是一種幻想,你可以將它應用于各種東西。關于人工智能的問題在于,我們給予人工開發的東西太多尊重,但我們沒有對它們負責,而是盡可能地去設計它們。
人工智能最初的概念來自阿蘭·圖靈,而理解圖靈的生活有助于理解人工智能的想法,因為他在自殺之前,在生命的最后幾周中提出了人工智能的概念和圖靈測試。對圖靈來說,我認為他的理論是表達自己痛苦的一種形式。而對其他人來說,這更像是一種宗教。
我認為,我們作為工程師的責任是盡可能完美地進行工程開發。如果想要做到這點,那么就必須把正在開發的東西當作產品。你不能以神化的方式去尊重它。剛才我們討論過,行為學家將人類當作機器,試圖用成癮循環去操縱人類。這是把人當作機器。而對于人工智能,你又會把機器當作人。這兩者都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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