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們都知道今年是人類登月50周年(當然,同時也是互聯網發明50周年),然而一個耐人尋味的數據是:人類的登月史只維持了短短三年(1969~1972)。此后連續47年,再無任何一位人類登上過月球。
這就導致了一種聲音在全球廣為流傳:50年前的那個登月神話,那些誕生于媒體和互聯網都不完善年代的國家級工程,是不是壓根都是假的?
別笑,隨著時間推移,這種質疑不僅未見消失,反而還愈演愈烈——1979年只有6%的美國人相信“阿波羅11號”飛船載人登月是騙局,到了1999年,相信“登月陰謀論”的美國人增加到了11%,2009年時這一數據上升到了22%。而最近的調查表明,10%的美國人,16%的英國人和20%的意大利人,都覺得50年前的那場登月不靠譜。如果你打開中國高知互聯網用戶比例最高的知乎,搜索“登月”,那么關聯的詞匯自動就會顯示“騙局、造假、是真的嗎”。而在豆瓣的“登月50年專題”中,用戶們自發上傳的內容中,也不乏大量質疑登月造假之聲。
關于“登月陰謀論”相關的討論早已汗牛充棟,常見的質疑和謠言也都早被駁斥不知多少遍(比如月球上的美國國旗被吹動等),然而這似乎并沒有打消公眾的廣泛疑慮。
問題出在哪里?顯然,大多數人是不可能具備足夠知識儲備和邏輯素養,更沒時間去詳細查證的,這是其一。更關鍵的是,權威科學機構或媒體們,此前很少從用戶心理出發,沿著他們樸素的認知推斷,去找到質疑發生的根源。而唯有解釋清楚這些根源,才可能真正動搖公眾的觀點。
所謂樸素的認知推斷,大致有以下三類
一是“50年前技術那么落后,怎么可能把人送上天?”;
二是“你說能把人送上天,為什么1972年之后40多年來,再沒人類登過月?”;
三是“登月肯定沒什么價值,否則除了美國別的國家為什么不登月?”
本文將就這三個問題,逐個聊一聊。
為什么50年前的科技能把人送上月球
這是所有質疑的原點之一,正如美國的“國博雜志”《史密森尼》撰文所述——
“當約翰·肯尼迪總統在1961年宣布美國將要登月時,他正致力于讓國家做一些根本無法做到的事情。我們缺乏工具或設備——火箭、發射臺,太空服、計算機或微重力食物。而且我們甚至不知道我們需要什么,我們沒有清單,世界上沒有人有清單……為了讓我們登上月球,必須解決一萬個問題。”
然而事實上,情況遠沒有當時和后人想象的那樣糟糕。1960年代的美國,已經擁有了足以將登月夢想變為現實的基礎科技儲備。
首先是運力,載人登月的基礎,是能夠把一百多噸重的宇航員、登月艙、生存補給、計算機等負載,送上近地軌道。這就要求必須有強力且穩定的巨型火箭。
幸運的是,NASA在1960年啟用了馬歇爾空間飛行中心,而這個中心的主任,就是德裔火箭專家馮·布勞恩——他在二戰時設計出了著名的V2火箭,幾乎是20世紀最出色的航天天才之一。
馮?布勞恩此前設計洲際導彈的經驗,已經成功將人造衛星送上天。隨后他又在此基礎上,設計出了人類至今無法逾越的巨型火箭“土星5號”。這個高111米,總質量3000噸,能將118噸負載送入近地軌道的巨無霸,幾乎以零失誤率圓滿保障了阿波羅系列的所有任務。相比之下,同時代蘇聯N1火箭的試射,則每次都以失誤和事故收場。
1969年7月16日,阿波羅11號起飛 圖:NASA
第二個決定阿波羅計劃的關鍵技術,也恰好誕生于肯尼迪講話的三年前——1958年,美國物理學家杰克·基爾比完成了一個名為芯片(集成電路)的雛形產品。這種當時還并不足夠成熟的技術,卻是50年后每個地球人如同空氣與水般不可或缺的產品。
1962年時,麻省理工的工程師正式使用芯片技術改進太空計算機,讓計算機運行速度提升了2.5倍,所占空間減少了40%。1965年時,摩爾定律被提出:每兩年計算機芯片的能力增加一倍,即使成本在同時下降。
當時,計算機還是重達幾百公斤充滿整個房間的龐然大物。在15噸重的登月艙中,每減少一公斤質量,每降低一立方厘米體積,都是了不得的成就。芯片,讓計算機進入天空成為可能。
導航計算機的封裝集成電路 圖:NASA
如果說前兩項技術拓展了可能性,打開了技術上限。那么第三項技術突破則是關鍵的“技術兜底”,保障了登月工程的可行性,夯實了整個系統的下限。
早在阿波羅計劃的起初,NASA就已經開始考慮人類登陸月球所需的計算能力。這不僅僅是對太空艙的計算能力,還需要一個復雜而強大的網絡來處理月球任務的所有數據,一個可以接收,管理,使用和轉移所有數據——發送到航天器的信息以及傳回地球的信息。那個數據量對于當時的計算能力而言,無疑是海量的。
更可怕的是,當時人類使用計算機的習慣,是發送一個計算指令后,往往就去做別的事情了,因為計算機往往要幾個小時甚至幾天后才能得出結果。甚至于,當時的計算機平均年故障率有幾個星期。這對于要在月球實時接受地面指令,并事關生死的宇航員來說,都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好在1964年4月7日時,IBM推出了一款名為system/360的大型機,這個產品的設計融合了IBM從早期與航天局合作中汲取的經驗教訓——
首先,這個產品的兼容性是劃時代的,人類可以從利用“計算機”實現特定任務的自動化,飛躍為通過“計算機系統”管理復雜的流程。阿波羅控制中心利用五臺System/360搭建了被稱為RTCC(實時計算機綜合系統)的大型機房,負責收集、處理并發送任務控制信息,并且計算速度之快幾乎沒有延誤。
其次,IBM員工研制了微型集成電路,用于將System/360大型機從相當于電冰箱的尺寸縮減到公文包大小,并使其足夠堅固,能夠進入太空。而系統的穩定性也遠超NASA制定的標準。
此外,整個土星5號火箭的導向、指揮、遙測等功能,完全依賴于火箭第三級上安裝的IBM計算機,其每秒發布25次信號,幫助火箭在發射過程中處于正確的路線。總計有四千名 IBM 員工研制了相關計算機系統,并且為阿波羅計劃的啟動和指導其安全登陸月球而編寫了復雜的軟件程序。
IBM程序員在查看登月計算機的方程式
1967年,在美國紐約州Owego的IBM辦公室,阿姆斯特朗(最右)等宇航員們參觀了雙子座宇宙飛船模型。Owego的測試使用了航天器模型和IBM 7090編程,就像一臺機載計算機。兩年后,阿姆斯特朗使用IBM Gemini計算機引導Gemini 8在太平洋安全著陸。
阿姆斯特朗在IBM參觀飛船模型
1969年7月20日,就在距離阿姆斯特朗邁出“人類一大步”約122米的月球上空,登月艙里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警報向NASA顯示機載電腦可能會隨時停機并導致無法順利登月。當時,留給阿姆斯特朗決定是否繼續執行登月計劃的時間只有短短幾秒鐘。
嚴謹和可靠在此刻顯得如此可貴,參與登月項目的IBM工程師團隊在此前的模擬測試中對這一情況早有演練。他們迅速向NASA報告,這一警報不會導致電腦停機,可以繼續執行登月計劃。
幾分鐘后,背負著人類使命的阿姆斯特朗從登月艙走出,在月球上留下了那個載入史冊的腳印。
阿波羅11號的飛行指揮員Gene Kranz曾說過:“我們在做出繼續還是停止決定時使用的系統信息由IBM開發,而當天的最終決定是由IBM工程師操作的計算機提供給我的。如果沒有IBM及其提供的系統,我們就無法成功登月。”
IBM工程師在監控阿波羅號的發射
如上所述,總之在1961年5月至1969年7月期間,這些挑戰中的每一個都得到了解決。宇航員之所以能飛向月球,因為美國數十萬科學家,工程師,管理人員和工廠工人解開了一系列謎題,也因為當時的美國恰好已經具備了火箭、芯片、大型機等劃時代的質變級科技儲備。
為什么40多年來,再沒人類登過月?
1972年12月14日,美國宇航員尤金·賽爾南鉆進了登月艙,身后是人類在月球留下的最后一個腳印。此后,再無人類登上過月球。
“你說50年前就有人登過月,那為什么隨著技術進步,后來反而再沒聽說有人上去過?”這幾乎所有“樸素質疑”中最核心,也是最強有力的一個。
而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搞明白,50年前人類為什么要上月球。上一個問題我們解決的是“為什么能”,這個問題則是“為什么要”。
上世紀60年代初,NASA局長曾經向政府要求撥款,用于太空環境的研究。肯尼迪總統打斷了他:“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比蘇聯人更早登上月球,否則絕不會花這么多錢給阿波羅,因為我對太空不怎么感興趣。”
現實的確如此,整個美國載人航天計劃的初衷,就是冷戰環境下為了打擊對方氣焰、彰顯自身優勢、占據戰略高地的需要。這也就導致在開銷上的經濟不敏感,在目標和路線上顯得不足夠理性(同時代的蘇聯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人估算,整個阿波羅計劃前后花費折合計價,相當于現在的2000億美元。僅1966一年的費用,就相當于美國GDP的4.5%。再形象一些地說,每發射一艘用于登月的土星五號重型火箭,就相當于燒掉一艘航空母艦。上文提及的集成電路,麻省理工從德州儀器公司買一塊就相當于如今的9000美元,每次都是一買幾十塊。
這種開銷,對于任何一個國家都是不可持續的。
1965年的美國宇航局戈達德飛行中心
肯尼迪角,此刻人們在觀看阿波羅發射
肯尼迪航天中心,經費在燃燒……
再說技術路線上的不理性。實際上,很快就有人發現,登月的直接收益并不顯著。月球基本上就是一片孤寂的荒漠,整個月球上最有用的氦三也無法開發。如果只是派人上去采采石頭,拍個照,那還不如派機器人上去——這就免掉了大量的成本和空間,任務難度大幅下降。
尤其是“太空戰”原本的軍事目的,近地空間爭奪遠比登月有價值多了。近地衛星的收益大,成本低,空間站還可以加裝武器。離地球幾十萬公里遠的月亮,可起不到這些作用。
所以,當技術已經磨練打通之后,就沒必要再一次次重復燒錢。這是美國之后不再登月的根本原因。
至于其他國家……就在前兩天,印度的“月船2號”火箭發射因技術故障臨時取消;中國和日本雖說要爭奪登月機會,也都把日期設定在2030年左右。不得不說,在登月的這條路上,行者眾多,但大都剛剛邁過起跑線。
登月沒有價值嗎?
正因為上述原因,才有人隨之判斷,“你看,登月勞民傷財,又沒啥發現和可利用資源,所以除了美國沒人搞”。
實際上,各世界主要國家都在搞航天和探月工程,如上文所述,只是和美國差距太大搞起來沒那么快。至于有人質疑登月沒有價值,那可是完全說錯了。
除了芯片和大型機的發展,阿波羅計劃為了在月球采集地表下面的巖石樣本,最終推動了便攜式無線吸塵器的發展;為了檢查火箭與登月飛行器零部件的結構是否完整,最終推動了CT掃描技術的發展;為了創造出更能耐受撞擊與壓力的航空服,最終推動了NIKE的氣墊式運動鞋;為了能夠源源不斷地從太陽輻射中獲取能量,最終推動了太陽能電池的發展;為了能夠控制月球著陸器與月球車,最終推動了鼠標的發展……這個長長的名單還包括脫水蔬菜、石英鐘、軟件工程、實時數據庫,甚至于女性的平等就業權……
不過在這么多林林總總的時代進步中,我覺得最溫馨的一個細節是這個——
“阿波羅11號的三位宇航員彼此個性不同,他們從未成為好朋友,只是工作伙伴。在不需要工作和直播的時間里,飛行器中保持著長久的沉默,三人之間并沒太多交流。阿姆斯特朗和奧爾德林會研究月球表面照片,柯林斯則有時自說自話。三人有時會欣賞古典音樂,在靜謐的氛圍中奔向月球。”
這其實是一種非常有隱患的狀態。因為科學家公認,人類未來最有可能移民,獲得航天大發現的地方,是火星,這也是人類的下一個技術攻關熱點。然而火星是個距離地球往返600多天的星球,宇航員在這漫長而孤獨的旅途中,無論在心理還是生理上都會遭遇巨大挑戰,漫長的任務時長,逼仄狹隘的空間,極易引發各種心理問題,這和幾天就能到達的月球完全不同。
所以當年幫助阿波羅登月的IBM,如今又研發了人類的第一個人工智能宇航員助手CIMON,并已于去年進入太空,協助宇航員工作。這種機器人不僅能對話,有表情,還可以幫助宇航員工作,減輕其負擔,并給宇航員解悶。
第一個人工智能宇航員助手CIMON
保持這些人類先驅的良好狀態,也是人類航天從當年粗放驅動,到如今理性發展的一個轉變縮影。
后記
讓我們回到最開始的問題:50年前的那個登月神話,究竟是不是真的?它也有最簡單直觀的回答:數十萬的親歷者,他們在年輕時投身于登月這項人類的壯舉。IBM采訪了五十年前參與登月項目的工程師們,親述五十年前的登月故事。聽聽登月是如何投射在這些工程師身上,真真切切地影響了他們一代人。
登月不僅僅影響了參與者個體,它也帶動了人類科技進入信息時代。
美國幾乎所有的技術領域都從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這筆投資中受益。有專家估算,政府每往NASA投入1美元,就會產生價值7至8美元的商品和服務。IBM、惠普、微軟、英特爾、AT&T和高通等美國商業公司都是或多或少受此恩惠而發展起來的;而波音和通用電氣等公司則直接受益于航天科技的發展。
更重要的是,如果沒有阿波羅計劃,很難想象今天的人們會花大量時間用筆記本電腦或智能手機玩社交網絡。“功耗、質量、體積和數據速率——所有這些因素都對實現空間飛行至關重要,而它們又帶來了技術的重大變革。”
下次再質疑登月的真相或意義的時候,可以回想他們說過的話。或者最簡單地,請低下頭,好好看看掌中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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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人類為什么不再登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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