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說起打車軟件,大家能想到的或許只剩下滴滴、神州租車之類的,對于“易到”這個品牌,大家還有什么印象嗎?
要知道,易到曾經是國內首家網約車平臺。2010年5月,易到用車成立,成立之后3個月,Uber才成立;而后來的行業霸主滴滴,更是比易到晚了整整2年。
但是,隨后七年,世事變幻,時過境遷,滴滴后發制人,先后合(吞)并了快的、Uber中國,成為行業絕對的大佬。
而先行一步的易到用車,卻因為一連串的決策失誤,走向了失敗的泥潭。最近還被媒體爆出“拖欠供應商貨款”、“客戶打不上車”、“司機無法提現”等消息。
說起這一切,我們只有無限的惋惜,曾經,易到開拓了國內的網約車市場,卻淪落到如此田地。
而個中的原因,用一句話就能說清:商場如戰場,只適合戰士,不適合文藝青年。而易到的創始人周航,就是那個文藝青年。
讀了一年大學就退學
投靠舅舅學做生意
網上關于周航創立易到之前的經歷并不多,通過以前一些記者對他的采訪,我們只能拼湊一個大概,知道周航高考考上了廣東外語外貿大學,不過只讀了一年就退學了。
退學干什么?去北京投靠舅舅。他的舅舅屬于改革開放后第一批富起來的人,在北京開了家公司,專門銷售音響器材,80年代就開上了車。
出于對舅舅的仰慕,年僅19歲的周航書也不讀了,屁顛屁顛跑去了北京,不過也只是當個學徒,幫忙看看柜臺而已。
到北京沒多久,有一次舅舅和搭檔出差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在店里,突然一個電話打過來,問他有沒有貨,要訂五萬塊的貨。
那時候周航做學徒才兩個月,對店里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但不想失去這樣一筆大生意,于是就一口答應了下來:有,你說的貨我們都有!
等客戶掛了電話,周航查看了一下店里的存貨,這才一下子慌了,客戶說的貨店里大部分都沒有??!于是,周航趕緊翻開舅舅留下的電話本,到處打電話給供應商要貨,就連《北京晚報》的中縫廣告也不放過,看看有誰在上面批發音響的。
就這樣沒日沒夜打了好幾天電話,周航終于把客戶要的貨全部湊齊了,自己也一下子賺了好幾千塊錢。周航后來回憶: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會做生意。
自己創業辦公司
卻判斷失誤
26歲欠債幾百萬!
這樣干了一年多,周航覺得自己積累得差不多了,又回學校讀書。1994年大學畢業后,他拿著自己的所有積蓄,再和親戚朋友借了點錢,湊了5萬塊錢,拉上他哥,開了一家公司,專售音響器材。
90年代,正是遍地機會的時候,再加上周航在舅舅那里學到了不少售賣音響的技巧,所以很快就脫穎而出,第一年公司就賺了60萬元!
60萬在手,周航一下子就飄飄然了,覺得賺錢實在太容易了,于是把賺回來的60萬元,大肆擴張門店,想著狠狠再賺一筆。
然而,由于投入過大,資金鏈緊張,再加上音響市場開始不景氣,公司很快就陷入了虧損的泥潭。第一年賺了60萬,但后面三年連續虧損,不僅把之前賺的60萬都賠了進去,還欠了幾百萬外債,而當時周航才26歲!
最艱難的時候,公司每天都在賠錢,房租和水電費都沒錢交,還被債主拉著訓話,然后賠著笑臉懇求再寬限點時間。
在這種情況之下,周航和他哥聊天,說這事看不到什么希望了,不如關門算了,錢再想辦法還。但他哥卻說:“我也沒什么主意,不過堅持總是有辦法的?!?/p>
哥哥的決心,讓周航也找到了勇氣,他選擇了咬牙堅持下來,過了一年多,音響市場好轉,公司又起死回生,因為之前大部分音響公司都沒挺過去,熬過來的周航,一下子就成為有名的“音響大王”。
到了2000年左右,周航的公司一年就可以賺兩三千萬了,等到2003年,周航已經實現了財務自由。
在這之后,就是創立易到用車的故事了。
為了打車排隊一個半小時
卻因此創辦了易到
司機最低月賺2萬!
和很多人一樣,周航的愿望也是40歲就賺了足夠多的錢,什么都不做,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可是,等他真的賺夠了錢,開始嘗試什么都不做的時候,卻發現生活陷入了空虛之中。
從2003年到2010年,整整7年時間,他住在美國的大別墅里,讀書、劃皮劃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卻一直找不到生活的目標,每天都處于一種很恐慌的狀態之中。最難受的時候,甚至還要他媽陪他去看心理醫生。
終于,他忍不住了,決定賣掉美國的別墅,回國創業,做自己一番事業!
回國之后,在上海虹橋機場的一次遭遇,讓他找到了人生的目標。
當時,周航從虹橋機場出來,排隊等出租,一等就是一個半小時,最后還被告知排錯了隊。
雖然氣憤,但是周航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要是有一種商業服務,走哪都有自己的專車,不用花時間排隊等出租車,而且提供優質的服務,應該會有人買單的!
基于這個美好的愿望,2010年5月,周航創辦易到用車,從商務租車切入,通過網絡約車解決用車痛點。而后來聲名顯赫的Uber,還要在易到用車誕生之后3個月才成立。
當時,國內的專車市場等同于真空,易到的出現真正解決了中高收入階級的用車難題,很快就狂卷了半個中國。當年,易到的一位開邁騰的司機,一個月的保底凈收入是2萬元!
從2010年到2013年,易到一直獨占著國內專車市場的龍頭地位——直到滴滴、快的和Uber的出現。
商業競爭是戰場
百無一用是文青
2013年初,易到還是國內專車市場的老大,市場占有率在80%以上,但到了2015年第一季度,易到的占比狂跌至17.5%,合并后的滴滴快的用戶覆蓋率高達80.9%;到了第二季度,易到的市場份額更是下滑到可憐的2.7% 。
到了2015年10月,周航實在撐不下去了,以7億元的價格向樂視出售了易到70%的股權,樂視高管彭鋼出任易到總裁。
易到總裁彭鋼
周航繼續擔任CEO,但只是負責后勤工作,實際上已經退居幕后,只是擔任公司的門面。
周航、賈躍亭、樂視超級汽車聯合創始人丁磊
短短兩年時間,易到就淪落至此,其中的原因你能說出很多條:周航判斷失誤、不愿跟著燒錢、對手過于強大、易到公司架構有問題。..。..
但這些,都是表面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有且只有一個:周航的性格。
曾有熟悉周航的朋友評價:一個性格鮮明,有情懷且很文藝的理想主義者。周航自評:一位賺過錢但不開心的商人。
換言之,賺錢并不是周航做事的強驅動力。
周航本人最喜歡的運動是皮劃艇,“在湖面上,風景很好,有風吹來,讓人心情也很好?!睂⑦\動和競爭類比,他理解的競爭或許也并非勢必拼得你死我活、而是大家攜手共進的那種。
在生活上,這樣的人絕對是大家都喜歡的謙謙君子,顧及對方的感受,你好我也好,大家一起進步。
但在競爭激烈的商場,特別是互聯網時代,這樣的君子精神就顯得非常不合時宜了。
要知道,互聯網的本質就是擴張和壟斷。在互聯網時代,唯一的商業模式就是壟斷,你不做第一,就只有被吃掉的份。
而且,周航本人非常理想化,甚至有點不接地氣,在他的設想中,易到應該是這樣的:
易到的司機溫和有禮,談吐不凡,易到的用戶也應該是中國高收入階層,即使有人想從北京打車到西藏,易到司機也必須得接單。易到曾設計過一個小功能,司機接單后,收到用戶喜好推薦,例如乘客是否想和司機聊天,以及對車內音樂的偏好。
簡單來說,在周航眼里,一部專車的運營要同時滿足高素質的車、高素質的司機、高素質的乘客三個條件,這樣的事業顯然不是為最廣大人民服務的。
所以到了后來,連易到用車總裁彭剛都不得不承認:“出行這個行業殘酷到,它的競爭方法可能有點簡單粗暴,就是沒有錢燒,你肯定退出去。”
可是,作為文青的周航,并不喜歡競爭,也不喜歡燒錢討好客戶。他的理想主義,把易到一步一步推向了死亡:
1、不融資、不燒錢
2013年,滴滴和快的先后進入打車市場,其中滴滴獲得了騰訊1500萬美元的B輪融資、快的獲得阿里巴巴、經緯創投1000萬美金的A輪融資,兩者由此快速接入移動端支付,并持續砸錢進行用戶補貼。
2014年上半年,共有六家投資機構找到周航,希望參與新一輪融資。如果全部接受,周航合共能拿到3億美元。但他卻一口回絕了:易到有必要拿股權換這么多錢嗎?
有人勸他,沒錢怎么給用戶和司機補貼,怎么和滴滴和快的競爭?周航對此的回應是:補貼用戶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易到絕對不參與補貼大戰。
在周航眼里,長期的補貼既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常識,兩家公司一旦開始補貼,打著打著,誰都沒辦法停下來。
對于滴滴和快的的補貼,周航的評價是——“簡直令人發指”。
然而,事實的結果卻讓周航狠狠被打臉了,在補貼面前,用戶永遠沒有感情,也沒任何品牌忠誠度可言。
到2013年底,滴滴占據打車市場份額近60%,到了2015年第一季度,更是高達80.9%,而易到此時的市場份額是——2.7%
到了2015年,國內專車行業已經燒掉超過200億人民幣,2015年10月樂視入股易到前一個月,有易到內部人士透露,當時易到日訂單量只有2萬,相當于同時期滴滴日訂單的350分之一。
2、一人做主、不夠成熟
易到是由周航自己一個人創立的,公司沒有形成很好的合伙人制度,大小事情基本上都是周航一個人說了算。
一個人的公司,看起來很高效率,可以帶著公司快速往前走,但問題是,作為老板,如果你做錯了,那整個公司可能很久都爬不出泥沼。
創立易到那么久,周航承認自己很少和別人有深入的交流。在他潛意識里,向別人尋求答案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很難啟齒”,即便在一段非常親密的關系之中。
已經從易到離職的前高管王明(化名)評價周航:“有時候做決策比較隨意,不是很能聽進去別人的意見”。易到曾買了幾千輛自營車做大巴業務,2014年還嘗試做海外和渠道業務,沒能達到預期。周航在一個內部會議上決定停掉項目,“說不做就不做了?!?/p>
除此之外,作為老板,周航過于注重細節,卻忽視了整體戰略布局,有時讓人覺得難以相處。譬如他曾經讓負責政府關系的同事在一個月之內拿到運營牌照,否則立刻走人。
后來,易到又從亞馬遜等大公司挖來了一批高管,但因受不了周航的壓力,很多人入職不久陸續辭職。
3、上行下效,員工都是“文青”
老板是理想主義者、文青味十足,不喜歡競爭,底下的員工自然有樣學樣。
樂視收購易到后,有樂視高管到易到上班,第一反應是:這公司怎么這樣子?
公司只有幾百號員工,女員工普遍穿職業裝、細高跟鞋,妝容精致。公司的洗手間常年擺著一次性牙刷、漱口水、梳子。每天下午雷打不動會有下午茶。
與此相比,滴滴已經有接近1萬名員工,而且沿用的是阿里狼性工作機制,鼓勵加班、鼓勵團隊之間PK業績,戰斗力十足。
所以,后來出身阿里的馮全林加盟易到任首席運營官,周航給他送了一瓶香水,但馮全林根本沒開封:“一個男人送我一個香水讓我提升品位?我理解他的意思是我的心都在工作上面。但是如果我也追求品位,我也追求高質量的生活,我就廢了。”
4、過于依賴理論,脫離實際
周航非常愛研究經濟學,辦公室里面滿滿都是經濟學、歷史學方面的書。
接受記者采訪時,周航辦公室里都是書
他曾經多次向經濟學家茅于軾請教,并開始深度研究經濟學,甚至考慮“如果不做易到,我就去做一個經濟學家”。
誠然,理論知識幫助周航做出很多正確的選擇,但在中國式競爭的經濟環境下,過于依賴理論只能造成判斷失誤:
面對滴滴和快的的補貼大戰,易到拒絕迎戰——因為周航覺得“這不符合經濟規律”、;
攜程創始人梁建章曾建議周航把專車價格壓到最低,周航拒絕了——因為“這不符合經濟規律”。
時隔兩年之后的2016年,周航才在采訪中反思:“如果是個正常的商業(環境),易到的所有做法都沒錯,只不過易到是在一個不正常的商業(環境)?!?/p>
對啊,易到是在一個不正常的商業環境里,但為什么中國其他企業家能看到,你就看不到呢?
積重難返,黯然離場?
在樂視接手易到之后,樂視高管彭鋼、出身阿里的馮全林加入易到,開始了對易到的改造。
馮全林
在馮全林手下,易到被改造得“面目全非”,KPI和加班成了關鍵詞。如果說周航建立的易到風格是仰望星空的小清新,那彭鋼與馮全林治下的易到,則是腳踏實地的戰士,能戰斗,特別是補貼戰。
樂視入主后,易到開始了長達200多天的“100%充值返現”活動,前后一共燒了60億元,但錢總有燒完的一天,而且易到已經錯過了補貼大戰最好的時機,燒錢已經沒多大效果了。
隨著樂視資金鏈的緊張,易到的日子也越發難過,也就有了開頭說的消息:司機無法體現、客戶打不到車、欠供應商貨款,甚至還傳即將破產。
而一手締造易到的周航,則被傳轉投賈躍亭的死對頭雷軍手下,加盟雷軍系旗下公司順為資本。
結語
根據知名咨詢公司羅蘭貝格發布的報告稱,至2020年,中國網約車市場規模將達到5000億元人民幣,其潛在市場需求達到1.1萬億元。
但這一切,已經和周航和他的易到沒有什么關系了。
其實,周航肯定是企業家里面的佼佼者,不然也不會在30歲就能年賺兩三千萬,實現財務自由。
但是真正到了全國的層面,面對全中國最勇猛、最睿智、最善用手段的企業家們,周航骨子中的文青做派,還是讓他敗下陣來。
易到總裁彭鋼曾把目前網約車市場比成足球比賽,周航可能是足球運動的開創者,不過以前踢的是地區級聯賽。
“現在叫車市場的規模和挑戰難度是世界杯級別的了,他也必須要重新自我調整。這時候比得就是你蛻變的能力?!?/p>
現在,很多人都說著要創業,看完周航的故事,在創業之前不如先摸摸良心問問:我的性格,真的適合創業嗎?
在《創業維艱》里面,本·霍洛維茨就說:創業者要像鷹一樣敏銳,像豹一樣敏捷、像狐貍一樣狡猾,像駱駝一樣忍耐,還要像蛇那樣能屈能伸。
我們可以看看其他一些成功的創業者。劉強東,曾經喊著“怎么還有Vivo的店,這是我們的恥辱”,被人說是“匪氣十足”,但說實話,競爭這么激烈,沒點狼性,沒點匪氣怎么行?
還有華為,任正非就能喊出“我若貪生怕死,何來讓你們英勇奮斗?”70多歲的人了,阿富汗戰亂時還去阿富汗看望員工,利比亞開戰前兩天還在利比亞視察工地。
他底下的員工也因此斗志十足,“兩個人領三個人的工資,做五個人的事情”。
在生活中,你可以是文青,可以喜歡美食、紅酒,享受一切自己喜歡的事情。
但是,一旦踏上商場,你就必須是最心狠手辣的士兵,即便不能把對手打倒,也要有狹路相逢勇者勝的決心和斗志。
這個戰場沒有硝煙,卻比戰場殘酷一百倍,這里不歡迎貪圖享受的文青,只適合真正有膽識、有意志的純爺們。
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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